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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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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

梵音拿過桌上琉璃碟一塊芝麻軟糕, 瞳色略淺的眼在同桌人臉上來回。

“你還沒告訴我們有關箱子的事。”她聽到鳴沙這樣說。

被提要求的程昱恒不緊不慢地咽下一口羊奶茶,“你想從哪裏聽起?”

“你覺得哪個地方合適講,就從哪裏開始。”鳴沙說。

梵音叼著軟糕, 一只手把這塊糯米糕拉得老長,然後慢吞吞地往回收。

鳴沙偶然瞟見,看著好玩, 也有樣學樣, 順道催促程昱恒快點開口。程昱恒想了想,決定直接從調包開始。

鳴沙咬斷軟糕, 回道:“你從一開始就在防備你的屬下?有點過分。”

“不怕一萬, 只怕萬一。”程昱恒說, “我最信任的那幾個依舊還是被信任著, 只是其他人麽, 難保不被收買。如果他們安分守己,專心為我辦事, 我枉做一回小人也無妨。然而你們看到了, 對方沒給我這個機會。”

鳴沙點了點頭,看向準備拿第二塊糕點的梵音, “你訓練了這麽厲害的鷹,為什麽不借給我玩?”

梵音眨巴兩下眼, 用指甲揩走不知何時粘在手背上的黑芝麻粒,“又不是我訓練的,是我朋友。”

鳴沙:“人總是你介紹給你二哥的吧?”

梵音頷首,取來糕點嚼著。

“然後呢?”鳴沙重新看向程昱恒。

“然後?然後你們都知道了啊, 雄鷹跟隨我事先在箱子上做好的標記一路來到目的地, 再放出雌鷹尋找雄鷹。之後的事,你們知道了。”

鳴沙聽完, 停了一會兒才道:“他們打算怎麽解決容驍?”

“哪個他們?刑部還是天鷹衛?”

“都可以。”

程昱恒:“沒這麽快。涉案的人太多,從前朝官員到黎民百姓,就算刑部和天鷹衛查案效率再高,想把這些事查清,最少也得花兩三個月,更不提他們手上還有其他案子。”

“兩三個月?”梵音瞪大眼,“好慢。”

“成百上千個人,一個個訊問,一個個查賬,兩三個月已經很快了。我就問問,如果換作你們喀沙,能有多快?”

梵音認真思考,“直接都殺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程昱恒又看向鳴沙,鳴沙t道:“這個你得問我哥,我不管這些。不過我哥的脾氣,估計就是放一塊打架,誰打贏就放了誰,要是不想打,或者被打得受不了,他們自己就會認罪了。”

程昱恒聞言,雙眼陡然一亮,“這個法子好像不錯,晚些時候我同天鷹衛那兒提提,看他們願不願意。反正我們有空的校場,拿來當競技場正合適。”

“我能去看嗎?”梵音問。

“這得看陛下的意思。”程昱恒叉起一塊瓜,“突勒原來是這樣的性格嗎?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傻小子。”

鳴沙哈哈大笑,“果然你也被他騙了。”

說話間,館驛守衛來報將軍夫人來訪。

鳴沙:“哪個將軍夫人?我們可認識兩個將軍夫人。”

守衛回說是程府的將軍夫人,程昱恒一聽,忙起身就要出去,人還沒走到門前,畫棋就已帶著蒙霜及兩個小丫頭過來。鳴沙和梵音見了,立刻站起迎接。

“你買完東西了?”程昱恒問。

畫棋點頭,讓小丫頭把東西送過來,說道:“方才買東西時見著有趣,便給兩位公主捎了來。”

鳴沙和梵音拆盒一看,是雙面繡制成的畫,鳴沙那副是騎駱駝的紅衣少女,梵音那副則是勁裝少女挽弓射日。

兩人歡喜得很,直請畫棋坐下喝茶吃糕,畫棋輕輕搖頭,說飯點將至,自己是來請將軍回家,又問兩位公主願不願意去家裏吃個便飯。

然,鳴沙跟梵音說好今天要去郊外牧場吃午飯,遂遺憾回絕,繼而瞧一眼屋裏擺著的沙鐘,跟著程昱恒他們一道走出驛館,分道揚鑣。

回程途中,程昱恒問及畫棋這回買的東西,畫棋大致說了,而後道:“因著大皇子一案,好些商販都被帶去調查,眼下坊間說什麽的都有,只怕事情水落石出之前,還得鬧騰。”

“因為這個,陛下還停了今年的春獵。”

“當真?”

“你走後不久,我的親信到驛館裏送的消息。不過倒是能理解,遇上這樣的事,哪裏還有心思搞春獵?不如把能用的人都丟去刑部幫忙得了。”

畫棋輕笑,“咱們家不就是被抓去好幾個,連三弟都被下令留在這兒幫忙。”

程昱恒:“要不是二弟身上沒功名,只怕他也要被拎走。至於那兩個最小的麽,不抓白不抓。”

“他們還在忙賭場的事,目前不必協助。”

程昱恒嘆了口氣,“等吃完午飯,我也得跑刑部去。有的時候想想,還不如待在邊關來得輕松,起碼那些小崽子們沒那麽多旁門左道的心思。”

畫棋淺笑著聽他抱怨,又聽馬蹄噠噠,一路回到程府。

*

“飲月姐姐,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拿來了。”拂雪的聲音遠遠傳來,似乎還帶著幾分顫抖。

飲月見狀,快步過去接過她手中的食盒,很快返回,將食盒中切成厚片的生肉餵眼前的蒼鷹。

“你不用害怕,它不會無緣無故傷人的。”

拂雪停在原地觀察大半天,像個螃蟹似的繞上一大圈,最後站在離飲月幾丈遠地方,猶嫌不夠,還縮到一大塊假山後頭,探出一點點腦袋尖朝這邊看。

“飲月姐姐,你什麽時候開始養鷹了?”

“啊?你大點聲,我聽不清。”

拂雪深吸一口氣,以她這輩子最大的聲音重新把問題喊了一遍,嚇得不遠處掃地的小廝差點摔了掃把。

飲月聽完問話,笑道:“沒多久。”

緊接著,她解下蒼鷹左腿綁著的小竹卷,看過之後,忙招呼拂雪過來。

拂雪哪裏敢來,她只得自己過去,把小紙條遞給她,拂雪一看,上頭只有一幅畫,畫的是手繩。

“怎麽了?是有人讓你幫忙買東西嗎?”拂雪茫然發言。

飲月:“你再仔細看看,是不是有點眼熟?”

拂雪聽過,更加認真查看,不多時,吸了一口氣道:“這不就是我們手上戴的?這個字是,銀嗎?”

“嗯。”

“可銀鈴鐺手繩,現在只有宮中的昭華夫人才有。”

飲月思索一番,道:“你是不是有個同鄉在宮裏當差?能不能拜托她去查查這事?”

“可比起我的同鄉,找小姐不是更合適?”

“你看小姐這忙得腳不沾地的樣子,哪裏還有工夫管這事?而且,程家最近鋒芒太露,我怕小姐再摻和到這事,會有有心人借此做文章。如今是多事之春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說著,她從隨身荷包裏取出幾兩銀子塞到拂雪手裏,“這錢就當是我送她喝茶用,要是不夠,你再同我說。”

“姐姐不必擔心,若是空缺,我會補上。”拂雪道,“只是我有些好奇,這手繩是不是跟你前兩天與我提過的事有關?”

飲月點頭。

“既如此,我也好奇得很。若那人真是夫人母家流落在外的夫人小姐,那我們就是大功一件。”

“的確如此,到時獎賞絕對少不了你的。”

拂雪有些興奮,與飲月再說上兩句,揣了銀子就往外去。飲月將那張畫小心收好,回房裁了大小差不多的紙片,也在上頭畫了一幅圖,照原樣放回信鷹身上。

待盤裏的生肉片吃完,信鷹拍拍翅膀,飛向遙遠天際,很快就沒了蹤影,飲月收好食盒,朝廚房的方向迎去。

*

程君顧忍不住咳嗽兩聲,再次用手帕擦去賬冊上的磚屑。當前剩餘的捕快們加班加點,暫時敲出六本賬冊,說是賬冊,實則有些偏頗,準確點來說,應該是賬冊塊。

依照大小來看,當是一本完整賬冊被均勻切割成四塊,這是程君顧拼出第一本賬冊時得出的結論,在此之前,她還特地去請了民間專攻此道的手藝人前來幫忙。

這名手藝人目不識丁,那些密密麻麻的墨字認得他,他不認得它們,不用擔心會將內容洩露。再者說,程君顧給的報酬極高,看在錢的份上,他也會守口如瓶。

餘下的賬冊碎塊不曾現身,程君顧又不好一直留人在此,便先結了今天的工錢,著捕快送老手藝人回家。

老人家離開不久,辛琰從外頭回來,臨走前帶出去的人開始分發午飯,他顧自提著自己手裏那份到程君顧所在的小屋。

“看出什麽了嗎?”

程君顧擡眼,身子挪開,給他讓了個位置,而後說道:“老人家說得先晾兩個時辰,眼下一個時辰都沒到呢。”

“那就先吃飯罷。”

程君顧小心翼翼地把修補好的賬本移到旁邊,幫著布菜,眼前這張桌子大,饒是放上四菜一湯,也是綽綽有餘。

“這一看就知道是飲月的手藝,她真的好愛雕花。”

辛琰笑著扒進一口飯,“誰讓有個人打小就是這不吃那不吃,她們可不就是要使盡解數讓主子吃飯。”

“造謠!純屬造謠!我要去爺爺那兒告你。”

“吃飽再去罷,估摸著老爺子這個點都快午睡了。”

程君顧咽下一塊糖醋裏脊,說道:“家裏都還安穩嗎?”

“要是不安穩,拿飯來的人就不是我了。不過,我回去的時候,拂雪不在,飲月說她有事出去了。”

“有說是什麽事嗎?”

辛琰搖了搖頭,“我瞧著她神色正常,應該不是什麽大事。”

“拂雪小孩子心性,可能是聽說最近哪裏有好吃的好玩的,去瞧熱鬧了罷。”

“應是如此。”

程君顧舀來一碗帶著少許油花的魚頭豆腐湯,“對了,過段時間是不是就到銀龍飛升的日子了?”

“還有十天。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?”

“那可是靈泉觀的大日子,到時了然道長他們都得現身。”

辛琰驟然皺了下眉,“了然?你應該是更想說無為罷?”

“反正他們應該是一起回來的,提誰都一樣。你擺出這表情做什麽?”

辛琰道:“就是覺得,要是二皇子回來,局面會更亂。算了,先不說這些,省得不消化,你也別想東想西的,昨天不是還鬧胃疼麽?”

程君顧還在低頭喝湯,聽過他的話,喝湯的頭更往下點了些。

午飯過後,兩人一道收拾殘局,收拾完畢,在原地小憩片刻。醒來之後,繼續拆墻工程的監管工作。

瞧了小半刻,程君顧找了個稍遠點的角落,問起刑部那兒審案的進程。

辛琰道:“從目前得知的消息來看,大皇子必然有罪,就是得看究竟有多大,有多少。一部分膽小的商人已經招了,但涉及到的金額不多,賠完錢就給放了。麻煩的在那些朝廷官員,能坐到他們那個位置,一個個自然是巧舌如簧,天鷹衛還在一家t家查。”

“不過,”辛琰嘴上噙著抹冷笑,“貪汙罪是逃不了的,不知道他們還在掙紮什麽。”

“比起通敵和販賣禁藥,他們自然更願意接受貪汙罪的懲罰。差和更差之間,是個人都會選前者,沒準還能有回旋餘地呢,你說是不是?”

辛琰道:“哪裏還有?反正我是不覺得他們會有,畢竟他們的靠山都倒了。”

“他們真正的靠山是陛下。”

“你認為陛下會放過他們?”

程君顧搖頭,“會不會放過他們,我不知道,但一定不會放過他們那兒的錢。不過,這回好幾個都是老臣,倘若陛下想徇私情,倒也能理解。”

“那得看他們的情分能不能超過罪行了,要是超不過,就沒什麽好談的。”

“我現在有些擔心,姚將軍會趕回來求情。他和陛下是打小的情分,又為南朔立下過汗馬功勞,要是陛下看在他的面子,從輕發落,那我們不是功虧一簣?”

辛琰道:“你這是當局者迷。”

程君顧疑惑。

“不過我能理解,因為你不是武將,所以對武將的心思還是有些模糊。依我對師舅的了解,他不會回來。”

“是擔心陛下會遷怒於他麽?”

“陛下遷怒他做什麽?倒不如說陛下不想讓他摻和到這事上,要是陛下真想問罪,就算他遠在天邊,照樣要被押回來受審。如今他那兒風平浪靜,不正說明陛下沒打算動他麽?不然南朔這樣多的將帥,哪個不能暫時頂了他職務,旁的不提,我跟程昱恒不就是現成的,結果陛下反而讓我們幫著查案。”

“說到底,姚家是姚家,他是他,不好混為一談。”

程君顧思考稍許,說道:“說起來,他好像是前世少數沒被牽連的將帥。”

“當真?”

“反正我死之前,他活得好好的,而且還受到重用。”

“他跟新帝沒有太大的利益沖突,而且又能打又忠心,我是新帝,我也重用。只是最後麽,不好說。”

程君顧道:“我總覺得,他忠的不見得是新帝,而是陛下的兒子。”

“大概罷。”

又過去一個多時辰,程君顧盤算著黏合的賬冊應當可以翻動,返身回小屋。辛琰囑自己親信好生看著,緊隨而去。

老手藝人的技法很好,修補好的賬冊除接合處有淺淺的痕跡外,幾乎跟原本的無差,只是出於考慮,程君顧翻頁時還是收了些力氣。

她一連看了幾頁,上頭記的都是賭場收支,來的大,去的也大。

還有些人名,大多看著像是女孩子,猜想可能是賭場的陪賭女,她們在賭徒那兒有個很好聽的名字——散財神女。

這些散財神女盡數收監,還在接受審訊,程君顧依次看下來,每個人的薪酬和獎金都極高,難怪她們願意鋌而走險。

不過這行要求也高,超過二十二歲就會被辭退,說到底,不過就是吃青春飯,而且最多就吃個五六年。

辛琰道:“前朝的勾欄沒了,他們就把它遷到地下繼續。這些人的聰明勁兒但凡用在正途上,南朔必定會比現在強大十倍。”

“依照他們的性子,就算真用在正途,你當真相信他們會什麽都不圖麽?到時興許比現在還麻煩。”

“這倒是。心是黑的,走再亮的道都沒用。”

程君顧笑了下,繼續翻頁。一連看了十來頁,都是賭場這兒的日常金錢往來,金額龐大得離譜,看得辛琰連連搖頭。

“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。”他道。

程君顧擡眼看他,“一半都沒有嗎?”

“應該沒有,可能有三分之一?家裏的賬現在歸你管,到時候你自己查查不就知道了?你不會把事情都丟給他們去辦了罷?”

程君顧吐了吐舌頭,“那家裏有管家嘛,還是兩個,而且飲月也跟畫棋姐姐學過管賬。我得忙國子監那兒的事,實在分不出太多心思。”

“也是,原諒你了。你們家不是還有房子和莊子收租麽?有這麽多嗎?”

程君顧搖頭,“頂多一半。而且,我們那是一年的收入,他們這是一天,怎麽對比?越比越心慌。”

“難怪高祖會嚴厲禁止這些事,當真可怕。”

“不然很可能會走上南江老路。等等,這是什麽?”

辛琰順著她手指看去,只見賬冊上有個條目寫著‘西域曼達拉花’,下方還特別標註是淡黃色,再看記錄,幾乎是進多少,賣多少。

“這買家是宮裏的人。”程君顧說。

辛琰一楞,“我看看賣家,無名?西域的無名,不會是葉無名罷?”

“葉無名不是殺手嗎?還做生意麽?”

“殺手也要吃飯,而且賣曼達拉不是什麽難事,還是這種中等品質的淡黃曼達拉,老百姓自己家裏就能種。不過這裏要是跟葉無名扯上關系,事情可就更覆雜了,我等會兒寫封信給突勒,托他去調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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